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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针对谁。我甚至自卑地认为，贴标签是病态的被害妄想症。艾滋病患者，异装癖，
黑人，性别认知障碍，抑郁，近视，妇孺，年迈，瘸腿，口吃，独眼，贫困户，同性……”降嗣自顾自说着，“并不果真需要特殊待遇，谁不想要同等？真正的歧视是疏远和虐待。或许标签化本身，并非重视，而是省略；并非保护，而是消灭。”
霜兴旺心里生着气，乍以为是因着降嗣提到老爹，实际上在生自己的气。“世界上果真有同等吗？”兴旺暗里扪心自问，喘了口气，假装没有听降嗣讲话。
“我也说了，是或许。”降嗣继续说道，“很多观点明显是站不住脚的，经不起推敲，但人总得抱有一点求是
精神，不能人云亦云。就像结识人，即便不能深交，亦可三人行必有我师。思路可以散开，结论必须严谨。分类不过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原本并不带有感情色彩。”
降嗣看霜兴旺脸色狐疑而惊觉，立即骂道：“此深交非彼深交，我呸，变态瓜怂。”
不骂则可，降嗣一骂，霜兴旺脑海里就有了画面，果真胃部翻涌，一阵干呕冲上喉头。霜兴旺瞥见降嗣注视着自己，强忍不适，将呕吐感吞咽入腹。又想到自己作为成年人，性与情，爱与恨，无可谓大惊小怪；又加上自己对二哥的亲热和思念，渐缓释然。兴旺头一次对二哥和眼前这个降嗣的感情有了“体化”的认识，情绪反倒稳定下来。
霜兴旺想：二哥一骑绝尘，逃之夭夭，内心想必挣扎；爹爹理虽难容，护犊情深，心里也是难耐；眼前这个降嗣，像个朝圣的使徒，说他目标明确又显得飘荡无依，说他心智不全又显得情比金坚，内心未免矛盾，行为也多无常。
降嗣见霜兴旺半天不答话，站起身来发了几句牢骚，大抵是说飞机啊飞机，你到底还飞不飞！
“不飞！”降嗣得了确切的答案。
电闪雷鸣，一时半会儿还真飞不了。
降嗣坐不住了，嚷嚷着要退票。当然可以退，但是，得等！我去你的“得等”：降嗣火冒三丈。
火冒三千丈也没用，飞不了就是飞不了。票是退定了，人却等不了。
一番折腾，降嗣退了票。钱倒是小事，人气鼓鼓的。降嗣让霜兴旺替他把行李带到了大厅，一股脑把怨气全撒了出来，霜兴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退了票？”
“你退票做甚？”
“是，我知道你急，我不也急吗？等天气稍微好转一点肯定就能飞了，急也急不过天气，你说是不是，这又不是人力能够控制的！再说，你不是等得不耐烦了吗？难道还有比飞更快的方式？”
“等等天气好转让你如坐针毡？那你打算走着去见二哥？你是不是气坏脑子了？”
降嗣撇了撇
嘴，反倒笑了起来：“兴旺哥，不管你怎么说，我不等了。我查了动车票，现在赶过去正正好。我到了转车，你到了也要转车，咱指不定谁先到呢。我，一分钟也不等这破航空公司，得瑟啥得瑟，一架架飞机全砸，赔死你。”
“我呸！”兴旺意思着轻啐了一口，破除降嗣的乌鸦
嘴，“俗话说，这坐飞机，不能祝人‘一路顺风’，至于‘砸呀、摔呀、坠呀’更是提都不要提。”
“不提不提。那兴旺哥，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就先行一步。”
“你乐意先行你就先行，我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天上飞的，怎么也比地上跑的强。”
“兴旺哥，到底都是地上跑的，难不成你还能一直飞。”
“要真能飞，我还真乐意一直飞。蓝天翱翔，才叫放空自我。”
“兴旺哥，放空做甚？应该叫‘放飞’。”
“行了，你要走快走。又是放飞，又是砸，没一句好话，我还要继续候机呢！你这话我听得牙根痒痒，想骂人。”
“兴旺哥，你牙根痒痒？”降嗣露出一排齐整整的白牙，砸巴了两下牙邦子，清风拂柳一般用唇扫过兴旺的腮，“兴旺哥，现在还痒吗？”
霜兴旺有些出神。以前二哥也这样扫过儿子的腮，那时候，儿子还白嫩得像粒米，二哥的胡茬扎得元儿在自己怀里咯咯笑，元儿举着肥嘟嘟的手揉着自己的脸，元妈在一旁替儿子劝：“二哥，你可饶了元宝。来，妈妈抱。”自己把元儿递给元妈，不忘揶揄二哥：“元儿可记着你的仇。”
霜兴旺情不自禁地说着：“二哥，咱一大家人可都还记着你的仇。等我见了你，一准详细地数落你一番。”
“不能！兴旺哥。没准你还在天上飞着，我就已经和兴德携手踏上回家的路啦。”
“可肉麻，还携手！”霜兴旺张开双手，“咱俩兵[ẂẂẂ.YanQingCun.Com]分两路，把二哥带回家。”
降嗣退后两大步，往前扑进霜兴旺的怀里。
霜兴旺双手轻拍降嗣的背，呢喃道：“嗣弟，可苦了你了，这些年；也苦了二哥了。以后咱都是一家人。现在总算有了二哥确切的音讯，等咱见着他，我替你做主，把他给拎回来。回来后，爹爹的思想工作我帮你做。”
降嗣听了这话，突然涌起泪意，挣开兴旺的怀抱。兴旺眼见降嗣背过身去抹眼，心里也不好受，道：“这任务还没开始，怎么反倒哀哀诺诺的。咱俩开诚布公，携手合作，二哥只能乖乖跟咱回家。等会儿你别错过了趟，恐怕还得等到明天。快快出发。”
降嗣突然急转身来，笑盈盈地说了句“老孙去也！”拎起行李箱拔腿一溜烟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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