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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秦鱼生？”爸爸困倦的神情中看不出喜怒。
老秦点头，“是的。邵阳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你并不喜欢男人，对吧？”我从来都不知道，爸爸问话还有这般犀利的时刻。脑中不期然地想起，村子里那些姑娘家嫁人的时刻，做岳父的总要为了自己的女儿“责问”准女婿一番。可以想见爸爸当时的心态，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却荒谬地用为了女儿的幸福而责问女婿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准女婿”。可笑的是，这个准女婿跟自己一个样，是个大老爷们，还是个只比自己小了九岁，比儿子大了二十三岁的大老爷们！
我心里有些忐忑，发觉这种心态有些莫名其妙，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易碎的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幻觉，却依旧怀着期望，抬头看向了老秦。老秦面对着爸爸的时候，没有慌张，很是谦逊和温和，“是的，我并不喜欢男人。”
老秦的回答，让我心头一慌，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老秦。爸爸却只是平静地看着老秦。
不过，老秦马上就解了我的疑惑，“可是，我爱邵阳。不单单是长辈对晚辈的那种。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可是邵阳带给了我许许多多的惊奇。如果把我比喻成一颗逐渐枯死的老树，那么，他就是传说中那神奇的泉水，能够让我重新焕发新生，找回我对生活的激情。我……希望能够跟他过一辈子！”老秦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是转头看着我的眼睛的。
他的目光是那般灼热，灼热到仿佛要洞穿我的瞳孔。我选择性地避开了头。
“可是，你们之间不可能是一辈子，不是吗？”爸爸的眼睛明显都快要合上了，可是他却依旧强睁着，寸步不让地盯着老秦。
老秦在那一刻，居然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很微妙，微妙到让人心软。“等到某一天，邵阳厌倦了，或者说，我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跟邵阳一起生活了的时候。我会选择离开。而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把我们分开。”老秦说的很平静，却很坚决。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鼻头一阵阵的发酸。可是肩膀上那只有力的大手，却紧了紧我的肩膀。很怪异的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仿佛传达了许多的信息。我完全明白身后的络腮男人向我表示什么。于是，我收拾了心情，一只手攀上了老秦大手的手背，对着爸爸，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爸，我跟老秦都约好了的。”
爸爸犀利的目光收敛了起来，伸手抓住了我的一只手，然后一只手伸向了老秦。老秦赶忙俯低身体，也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
爸爸将我们两的手，压在了一起，然后才说，“邵阳啊，我的儿子，爸爸祝福你们……”爸爸看着我俩的眼神，却迷离了。混浊而热切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这样的眼泪，跟“哭泣”绝对搭不上边。
我震撼了，爸爸今天给了我太多的惊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情，居然能够让他祝福自己的儿子跟这么一个大龄男人？以我对他的了解，即便他没有反对我们，最多也只能够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却给了我们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以祝福？当然，更加让我震惊的是爸爸的眼泪。爸，你是因为邵阳的不争气让你感觉到了屈辱和无奈而流泪吗？
爸爸最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眼泪似乎也伤感于爸爸那触及灵魂的落寞，遽然停止，“小崽子，爸爸今天是最后一次如此叫你了。从今天起，你再不是爸爸的小崽子了，你就是许邵阳。你已经长大了，你有了自己的生活。甚至……你们之间已经可以称之为一个家庭了——即使爸爸到现在为止还不太能够接受。你记住，生活，并不简单。好好珍惜自己所在意所拥有的。”
我咬着下唇才能让自己不哭出来，我点头，“爸，邵阳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儿子。我说过，我会联系你的。”
爸爸红着眼眶，看着老秦，“秦鱼生。”
老秦咧嘴一笑，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实在找不到对爸爸的称呼。
“在你把我儿子带走之前，我希望你为我做一件事。”我不知道爸爸说着话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老秦点头，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勉强强的称呼，“老哥你说。”
“听邵阳说你很会做饭，我现在很想吃那种米熬得很烂，几乎成了糊状的粥，你能回去帮我弄一些来吗？”
我刚刚带些哀求地看向老秦，老秦已经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好，给我三十分钟，我去去就来。”
爸爸却又说，“我要你带着邵阳一起去。我要吃你们俩一起做出来的粥。”
我摇头，“不，爸爸，我要陪着你。”
爸爸笑，这个笑中，却带着一丝哀伤，“邵阳，难道你们在一起之后，你连爸爸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慌忙摇头，“不是的，爸爸，我……”
“爸爸会在这里等你，你不来，爸爸不走。”爸爸几乎是瞪着眼睛看着我。
老秦轻轻摇了摇我的肩膀，“邵阳，走吧。我们动作快点就是了。”
我不再坚持，随着老秦的动作，被他拉着手起身往外走。在门口的时候，我还回头看了爸爸一下。爸爸显然已经累到了极点，这么一会儿居然已经闭着眼，一副安然入睡的神情。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沉重的眼皮睁开来，对我微微笑了笑，挥了挥手，那神情分明是在说，“快去快回”。
我回了爸爸一个笑，带上了门。
刚刚关上门，手就被一个人握住，许虎发红的眼睛从那厚厚的镜片之后盯着我看，“邵阳，爸爸怎么样了？”
我愣愣地看着许虎。看他的样子，反倒像是在我进病房之前他没有说出那样的话，像是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节，仿佛我们便是亲密无间的兄弟，都关注着病房内的爸爸。
可能我的表情吓到他了，“邵阳，难道，爸爸他……”说着，说着，他居然一副想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知道他对爸爸的关心是货真价实的，但是他对爸爸的那种感情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于是我冷冷地说，“我爸爸没事。他在休息，你不要打扰。”我咬重了“我爸爸”三个字。
许虎神情有些愕然，继而是释然。他目光一冷，放开了我的手。他摇头，“邵阳，你还是这样……自私。你记住，你是我许虎的弟弟，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其他，便无所谓了吧……”许虎的神情有股神秘莫测的味道，有些哀伤，有些怨愤，更有些我不愿意承认的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关心。
老秦只是冷冷地扫了许虎一眼，就拉着我往外走了。
被老秦拉着，我有些木然地跟着老秦走。心里却满满的都是许虎刚才的神情跟话语。自私……我，真的自私吗？更加让我不安的是，似乎许虎的神情透露着某些不安定的成分？
我始料不及的是，这个不安定来的这般快，这般令人措手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