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记忆中的李二叔有一副很结实的身板，一张很俊秀的脸。我记得村里的年轻小媳妇儿跟他开玩笑，总说他长了一双桃花眼。我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做桃花眼，我只知道，每当李二叔用他那双亮亮的眼睛定定地、直直地盯住我看的时候，我会觉得心跳跳，也会觉得浑身好像浸在温水里，热乎乎，暖洋洋。

  我不记得第一次看见李二叔是什么时候，不过我想他一定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抱过我亲过我，因为他跟我是同一个村子同一个小组，而我小时候据爹娘所说是全村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孩儿，所以全村几乎所有那些叔叔婶婶伯伯嬷嬷人人都喜欢抱住我啃。以至于在我的记忆里，大人们一个个的都很可怕，因为他会搞得你满脸口水！

  但是我不记得李二叔有没有亲过我，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去当了几年兵，等到回来，我已经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总是在为考试得第一而努力，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渐渐地也就想不起来。

  所以李二叔第一次在我脑海中留下记忆，已经是在我差不多十一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村里的民风还很淳朴，一家有事，全村人都会很关心。所以李二叔复原回村的消息我也听说过，但是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人，所以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事实上那么小的年纪，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我放在心上。

  一直到那一年的秋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李二叔吸引了我几乎所有的注意力！

  那时候家里还很穷——事实上人人家里都穷，所以常常地，像我这样比较听话的小孩儿，都会自动自发挽着一个竹篮子，满地里转悠挖野菜。

  挖野菜是有讲究的，并不是随便什么都能挖来当菜吃。我记得最珍贵的一种叫马屎菜——那是我们老家的叫法，用书面用语好像就是现在说的野荠菜。比野荠菜稍微差一等的，是一种叫做“蛾蛾长”的小草，外形看起来很嫩，有点儿像现在的空心菜。

  除了这两种，还有一些其他的，我现在已经记不得那么多，反正那时候最主要就是挖这两种野菜吃。“蛾蛾长”挺多，稍微有点儿水的地方就能长，但是味道却很涩，比起野荠菜要差得很远。所以人人都想挖野荠菜，以至于几乎挖断了根，满地里都很难找到一株！

  那一天我顺着田埂边走边寻找野荠菜的影子，不知不觉上了一道高坎儿，那是人家专门垒起来的一个堰塘，好像才被人包了养鱼。

  就在我欣喜地发现一株又肥又大的野荠菜正长在堰堤之上，赶着跑过去蹲准备用小铲挖起来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哗啦”的水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循着声音来处一抬头，顿时目瞪口呆！

  我看见李二叔——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就是李二叔——我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捞鱼的网子正从堰塘里边走出来。而我之所以会目瞪口呆，是因为他几乎全身！

  农村里的男人们不讲究，经常都会穿着一条大裤衩满村里乱窜，所以我并不是没见过男人身体，但是实实在在千真万确，我就没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身体！

  真的很好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很好看！尤其胸脯上那两坨有型有致的肉团，我在任何其他男人身上，都没觉得如此好看！

  然而不单如此，更要命的是他身上也只穿着一条大裤衩，而且居然是白色的，湿淋淋地贴紧在身上。

  而我的眼睛，就从他的胸脯，直直地落到了他那里，生平第一次，我感觉到了心跳加速！——后来我常常在猜想，我喜欢男人，是否正是因为受了那一次李二叔“春光外泄”的影响？我找不到答案。我只知道，我是从那时候起，知道了自己喜欢男人——起码是喜欢看男人。我不懂什么叫做无，那个时候“无”这个词汇根本就没有在中国出现。我也不懂得男孩子应该喜欢什么、不应该喜欢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才刚十来岁的孩子而已，很多事情根本就没开窍！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看李二叔的身体，单纯到根本就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但是当李二叔一直走上堰堤，向着我唤了一声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我还是瞬时间满脸通红！因为，即便我再怎么不懂事，也明白盯着人家那里看，很不害臊！

  “你是……小乖吧？”他问，声音浑厚而沉稳——那也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啊？哦！”我胡乱地答应一声，转身就想跑，但是李二叔却开口把我叫住。

  “等一等！”

  我不由自主就停住了脚，回过脸来，却不敢正眼看他。

  “干……干吗？”我嘟哝，撅着嘴。

  “不干吗！”李二叔笑一笑，我发现他一旦笑起来，那张俊秀的脸愈发显得好看，“我是你李二叔，小时候抱过你的，不记得我了是不是？”他伸手好像想抚一抚我的脸，随即发觉手上湿淋淋的，所以他又缩回了手，将手伸进渔网，从里边抓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给你，拿回去让你妈煎给你吃。”

  “啊？”我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我都不记得从小到大有没有吃过鱼，对于那个时代穷山村里的普通农民家庭来说，鱼，简直就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而现在，天上怎么会突（言情小说网：www. ㈥➒㈥➒xs.Cⓒ）然掉下馅饼来？

  “瞧你的呆样儿！”他呵呵地笑起来，眼神中闪过一抹戏谑，“不想要啊？”

  事实上我想要，我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伸手去接而已。李二叔应该看出了我眼睛中的期盼，他又向我笑一笑，蹲，放下手中的渔网，一手将那条活蹦乱跳的鱼按紧在地上，一手捡起一块石头，向着鱼脑壳“砰砰”地狠敲！

  “你干吗？”我吓一跳，差点儿想伸手把他手上的石头夺过来！

  “不干吗呀！”他抬头看看我，“不把它打死，放在你篮子里，活蹦乱跳的怕把你吓到！”

  “哦。”我应了一声，看着他继续用石头敲着鱼脑壳，还是有点儿不忍心。

  好不容易那条鱼终于不再动弹，李二叔站起来，看看我的脸色，忍不住又笑。

  “瞧你这张小嘴儿噘的！就是一条鱼而已，还要煎了来吃呢，那你还想不想吃？”

  我想吃！即便不忍心，想象到鱼肉的鲜美，我还是会馋涎欲滴！我眼巴巴地瞅着那条鱼，希望李二叔能够自动装到我的篮子里。

  “想吃吧？那就……”李二叔冲着我眨眨眼，“亲我一下！”

  “啊？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嘴噘得更高了。

  李二叔呵呵又笑，终于还是伸出他那只湿淋淋有点儿腥腻的手，在我脸上捏了一下。

  “小乖小乖的！”他说，把鱼放好在我的篮子里，“快回去让你妈煎给你吃吧！”

  “那……”我下意识地瞅瞅扔在地下空空的渔网，“给了我，你不吃吗？”

  “我？这是我们家自己包的鱼塘，我想吃，随时可以再下去捞！”

  “哦！”我觉得他说得很对，那一刻，我甚至好羡慕他们家包了这个鱼塘！所以我答应一声，拧着篮子，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想象着回到家里爹娘不知道如何夸我，一转身，我欢天喜地地顺着堰堤跑了下去！

  “跑慢点儿！别摔倒了！”我听见李二叔在我身后叫了一声，又“呵呵呵”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