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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活着的和死去的】

2019-08-28    作者:安德烈德安    来源:www.9969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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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序言:

  每个人的一生,都可能会犯下四种主要的错误,第一错是选择行业的错误,第二错是选择地区的错误,第三错是看错别人,第四错是看错自己。

  在这四种人生主要的错误中,人们最常犯下的,也最难以避开的,就是看错别人。而同样致命的,当然就是看错自己。但是选错自己应该去的地方,选错自己居住的地方,有时也同样致命,就像选错了一生的职业一样致命。

  所以,人生这四种主要的错误,都是致命的。

  但是,除此之外,人的一生还会有另外的四种错误,第一是选择错误的时间,第二是做出错误的承诺,第三是做出正确的承诺但是没有兑现,第三是帮了不该帮的人。

  人在错误的时间路过错误的地点,遇到错误的人,这是一种宿命。

  一个人对别人做出错误的承诺,这是一种弱智。

  一个人对别人做出正确的承诺,但是没有兑现,这是一种卑鄙。

  一个人帮了不该帮的人,这是一种不幸。

  本章正文:

  公元一九九七年,农历丁丑涧下水牛年。

  中国广东,深圳。

  流落深圳的不幸女人平玉霜,受到几个丧失人伦的流氓的摧残轮奸。

  当平玉霜从极度的疼痛和晕眩中醒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衣服已被撕烂,此刻正躺在一座破旧仓库的草垫子上面。

  她咬牙爬了起来,并不知道这是哪里。

  找到扔在地上已被撕开的裤子,平玉霜颤抖着又把开裂的裤子穿上了。

  仓库的麻包堆上,有一件黑乎乎的工作服,平玉霜抖动着双手,抓起工作服套在了身上。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流血。

  恐惧和疼痛支撑着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出了仓库,还没有看清外面是什么地方,她又晕了过去。

  当平玉霜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家大医院的急救室。

  有两个年轻男子正站在急救室门口和医生在交谈平玉霜的情况。

  这两个年轻男子,是沈诗林和苏红叶。

  平玉霜爬出仓库,昏倒在路边的时候,正是来深圳开会的沈诗林和苏红叶发现了她。

  那个仓库所在之处,其实已经是深圳的城郊结合处,距离那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画家村,沈诗林和苏红叶在画家村吃过晚饭,正在返回城内的时候,发现了路边的平玉霜。

  直到此刻,平玉霜已经在急救室醒过来的时候,苏红叶和沈诗林也并没有认出这个女人是谁。

  因为苏红叶除了见过照片上的平玉霜,并没有近距离的和平玉霜直接见过面。

  而此时此刻的平玉霜,和当年照片上的女人,其实已经完全看不出相像的地方了。

  护士已经为平玉霜止住了血,现在挂上了点滴。

  医生把苏红叶和沈诗林叫到隔壁的器械室,希望两人简单叙述一下病人的情况。

  苏红叶和沈诗林当然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好把发现平玉霜时的大体情形说了一下。

  医生听完之后,也基本肯定了苏红叶的大致推断,确定这个女人是受到了严重的侵犯和暴力折磨。

  因为情况比较特殊,平玉霜的身上又没有携带什么有效的证件,医生建议苏红叶和沈诗林暂且不要离开,等待给这个女子做一个血清检测。

  护士取完血样之后,医生亲自带着血样去了化验室。

  大约二十分钟后,医生带着一张化验单回来了。

  医生将苏红叶和沈诗林请到了另一间屋子,关上了门。

  医生:“两位先生,我知道你们只是偶然救了这个女人,但是,我不知应该怎样和你们解释,这个女子的血清显阳性,也就是可以确定,她已经被感染了艾滋。目前我们还没有这方面的保障治疗,也没有资格对病人进行隔离和监护。而且,按照上面的规定,我们是必须向病人说明实情的。”

  苏红叶:“!医生!这……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们只是这个女人的陌生人,我不知道我们能帮上什么?”

  医生:“哦,这个与你们无关的。你们只是需要去就近的派出所报告一下你们发现的情况,做个笔录就好了。因为这件事应该是涉及暴力侵犯和犯罪了。而且现在情况变得这么复杂,只能辛苦两位了。”

  苏红叶:“没关系的,谁遇到这种情况,也是要尽己之能的。”

  医生:“好的,麻烦两位给我签一下姓名好吗?”

  苏红叶:“当然可以。”

  医生:“先生,请原谅我冒昧问一下,你是不是演过电影?”

  苏红叶:“哦,确实演过,不过我不是郑思远,我是苏红叶,我和郑思远合拍了那部电影。我们两个长得很像。”

  医生:“难怪!我就觉得应该是你了!好了,谢谢。派出所离这不远,出去往左,很快就看见了。你们先去吧。你们报警之后,他们待会会到这里来的。”

  清醒之后的平玉霜,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竹儿。

  刚刚经历的噩梦,是绝不能让幼小的竹儿知道的。

  而要捂住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能透露竹儿的存在。

  当警察和苏红叶沈诗林一起进入病房的时候,平玉霜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她编造了一个假的姓名,并隐瞒了自己儿子梁修竹的存在。

  当医生告知平玉霜她已经被感染了艾滋病时,平玉霜没有哭泣,没有惊异,也没有晕过去。

  她只是全身变得冰冷,脸色变得煞白,一句话也没说。

  苏红叶和沈诗林给平玉霜交了十天的住院费,然后和警察一起离开了。

  第三天,平玉霜就离开了医院。

  她用围巾把自己包的很严实,回到租屋的附近,偷偷看着自己的竹儿正趴在窗前呆呆的望着外面。

  平玉霜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她登上火车离开了深圳。

  五天以后,在广东和广西交界处的一个山坳里,一个女人,喝下了整整一瓶农药。没有人看见她在这里,寂寞的山谷里,只有密集的雨丝淋着她冰冷的尸体。

  这个无声而悲愤的告别这个世界的女人,就是平玉霜……

  而她和梁建恒的儿子梁修竹,还在深圳的租屋里苦苦盼着妈妈的归来。

  而就在这一天,在北京,法官林西通过层层排查,通过在医院的关系,已经基本确认,沈诗染的儿子,应该就是他的儿子。

  但是,林西不可能想到,就在九七年的这一天,就在他已经要接近真相的时候,他的儿子,在北京的协和医院,已经被医生诊断出足以令林西崩溃的绝症。

  林西和沈诗染的儿子,被查出患有根本没有任何治疗余地的白血病。

  医生告知沈诗染,她儿子的特殊病症,即使用父母的骨髓配型,也根本毫无意义。因为这个孩子患的是T细胞症候群白血病,也就是医学无法攻克的变异性血癌。

  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让沈诗染感觉堕入了地狱。

  此刻她的身边,连一个可以抱头痛哭的人都没有。父亲和弟弟都还在外地,就连郑思远那一群人,现在也都在香港,而没有一个在北京。

  医生告知沈诗染,孩子没有住院的必要,只能暂时带回家祈求奇迹吧。至于孩子能够存活多久,是无法做定论的。

  沈诗染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抱着孩子离开医院的,她只感到她已经在这一刻和自己的孩儿一起死去了。

  自己的儿子所带来的的一切快乐,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对这个世界的愤怒和绝望。

  而带给她所有这些绝望和痛苦的,正是她曾经深深爱着的法官林西。

  直到这一刻,沈诗染才万般刺痛的感觉到,所有曾经付出的一切爱情,那所有曾经美好和醉人的一切,瞬间都在黑色的冰冷的深渊里,变成了深入骨髓的仇恨……

  沈诗染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带着画夹,带着她的儿子,踏上了没有目的地的旅途。她要让自己的孩儿在驻留世间的日子里,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可是,一路上儿子时常发作的晕迷,让沈诗染心如刀割。

  到达桂林之后,沈诗染只好和儿子一起做了一段短暂的休整。

  从桂林登上沿着漓江开往阳朔的游船时,沈诗染感到自己的心情平静了很多。

  一路旖旎绮丽的山水,似乎让她的儿子沈科文的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沈诗染支好画夹,让儿子倚在游船边,挥笔开始了娴熟的渲染。

  游船上的游客大多正忙着欣赏美丽的漓江风光,并没有几个人很注意沈诗染的绘画。

  但是却有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子,很有兴味的一直认真看着沈诗染的作品。

  沈诗染担心儿子太疲劳,停下了笔,让小科文过来休息一下。

  沈科文:“妈妈,这个爷爷一直在看你画画。”

  沈诗染这才转头看了一下站在身后的那个男子。

  男子微笑的道:“你肯定是专业的大画家了。画的真好,笔笔都见功夫。”

  沈诗染:“先生过奖,我本来是学油画的,画国画山水,有些勉为其难。老先生也是搞美术的?”

  男子有点矜持的道:“我只能算是个业余美术工作者了,在学校教过美术课,后来又在文化馆搞过一点业余美术,不值一提。”

  沈诗染:“难怪老先生很留意我画画喔,我们算是同行呢。”

  男子笑道:“呵呵,我很老吗?”

  沈诗染:“喔,不不。只是觉得您和我父亲年龄相仿,我就冒昧这么称呼了。抱歉。”

  男子:“没关系了,我也是开玩笑。你父亲也是画家?”

  沈诗染:“喔,不,我父亲是搞电影的,他是摄影师和导演。”

  男子:“喔?!你父亲是电影艺术家?你是北京人?”

  沈诗染:“是的,我和父亲都住在北京。先生是哪里人?”

  男子:“我是辽宁人,家在丹东。”

  沈诗染:“丹东?!你是丹东人?”

  男子:“是啊,我从小并不在丹东,后来工作才去丹东的。”

  沈诗染:“先生,那你知道郑思远吗?”

  男子:“恩?!郑思远?!当然知道啊!电影明星郑思远吗?”

  沈诗染:“是啊,就是很有名那个演员。”

  男子:“当然知道啦!而且很熟。我要是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呢?因为郑思远就是我的学生啊!”

  沈诗染:“什么!?郑思远是您的学生?那您是?……”

  男子:“呵呵,我是郑思远中学时代的老师,欧阳子贤啊!”

  沈诗染:“啊?!欧阳子贤?欧阳老师?那您就是郑思远和我父亲经常提起的那个人了!”

  欧阳子贤:“喔?!你父亲是?!……”

  沈诗染:“我父亲就是郑思远的干爹沈自雄啊!欧阳老师!我总算见到你本人了!”

  欧阳子贤:“哎呦!这真是……原来你就是那个和郑思远一起唱过电影插曲的沈诗染喽!呵呵。”

  沈诗染:“是啊!欧阳老师,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你特地来旅游吗?”

  欧阳子贤:“呵呵,也不是。我女儿在桂林工作,我这不刚刚退休吗,所以到我女儿这来看看,今天是特意坐船去看看阳朔西街的。这不,就和你巧遇了。”

  沈诗染:“欧阳老师,您是不是和郑思远很久没有见面了?”

  欧阳子贤:“唉,是啊!我们师生两个差不多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啊!这两年,思远连电话都很少给我打喽!思远现在名气很大啦,把我这不足挂齿的老师给忘喽!呵呵。”

  沈诗染:“欧阳老师,以我对思远的了解,他肯定不是这样一个人。思远虽然是个个性强烈的人,而且才华过于出众,但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很久,我还算很了解他。他其实是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

  欧阳子贤:“唉,思远从小我看着他长大,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呢?过于聪慧、才华过于出众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其实思远是在还没有长大的时候就已经成名了。太早成为明星和名人,这对于一个孩子其实不算什么幸运,有时是一种悲剧。但是我知道,思远遇到你爹,改变了他的人生。这也应该算是他的幸运。对了,你这是带着孩子特意出来观光吗?”

  沈诗染:“喔,是的。是的,欧阳老师。”

  沈诗染轻轻抚摸了一下沈科文的头顶,眼睛湿润了。就像漓江温润宜人的空气一样湿润了。

  江风轻轻掠过沈诗染的发梢,她嘴角和两眉之间难以抑制的悲痛,触动了欧阳子贤的心绪。

  欧阳子贤:“你自己带着儿子出来,是不是和孩子他爸爸有了什么不愉快?请原谅我问的唐突。”

  沈诗染:“喔,不不,欧阳老师,真的没关系。不是的……”

  沈诗染终于还是没有扼住自己的泪水。在游船悠扬的汽笛声中,在九马画山匆匆划过眼际的那一刻,沈诗染抱住自己的儿子,泪如雨下。

  欧阳子贤,从小就是个极为敏感而心细如发的人,从少年时代长大在龙华山的龙河古镇,到后来进入大连师范学校读书,再到后来相识自己的老师徐正和江雨廷,再到后来和郑思远的相遇,这些阅人无数的经历,让欧阳子贤早就练就了洞察人心的慧眼。

  她在沈诗染的脸上看到了她难以掩饰的绝望和悲戚,看到了一个女人不能承受的脆弱和崩溃。

  而且,欧阳子贤也看到了沈科文神情的异样和孩子少有的疲弱。

  欧阳子贤:“沈姑娘,我不知该不该问,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能不能和我说说?”

  沈诗染:“欧阳老师,我带我儿子出来旅游,是因为他得病了……”

  欧阳子贤:“这孩子得病了?很严重?”

  沈诗染:“是的,医生说没有办法治疗的……”

  欧阳子贤:“喔!哦……我明白了……恩,这样,到了阳朔,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沈诗染:“好的,谢谢,欧阳老师。到了阳朔,我会给我父亲和郑思远打个电话,如果他俩的手机开着,你可以和他们通话的。”

  欧阳子贤:“恩!好的,好的……”

  游船沿着漓江顺流而下,在清风高岳的百里画廊中穿过一路莲峰碧水,很快就在阳朔码头靠岸了。

  三五成群的业余导游和肩上扛着鸬鹚的摄影服务者纷纷涌到游客的面前。

  欧阳子贤低头一看,发现小男孩沈科文正紧紧拉着他的手,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码头上熙来攘往的人流。

  欧阳子贤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一个多么聪明乖巧的孩儿啊!

  欧阳俯下身来,一把将沈科文抱了起来。小科文很乖的把小手放在欧阳子贤的脖子后面。

  一种陡然而生的深沉的父爱,让欧阳子贤感到是那么想要保护这个孩儿。

  可是,也许这个孩子很快就要告别这个可爱的世界了。很快就要让他的母亲背负终生的遗憾和伤痛。

  天气晴好,阳朔西街的游人络绎不绝的奔向鳞次栉比的各种店铺。街面上不时走过穿着各式古怪衣服的老外。

  沈诗染在山水园门外的报摊上买了一份晚报,匆匆浏览了一下。

  晚报上面一幅很大的黑白照片引起了沈诗染的注意。照片上似乎是一个死去的女子的尸体,拍的很清晰。下面是一个扎眼的标题:

  雨中山谷发现无名女尸!

  沈诗染又留意的看了一下照片,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她感到这个女尸的脸部是如此的面熟!

  标题下面是一段简短的报道:

  两天前,在广西和广东交界处的偏僻山区,山民发现一具女尸,报警后警方正在展开调查,目前还没有关于这具女尸的任何线索。这是现场警方拍摄的图片,如果有人发现照片上面的女尸是自己可能认识的人员,请迅速和警方取得联系。

  沈诗染觉得头皮发炸,她又仔细看了一眼照片上女尸的面孔,耳边就如滚雷般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平玉霜!

  沈诗染呆呆的愣在那里,手里的晚报掉落在地上。

  欧阳子贤抱着沈科文,觉得有点奇怪的看着沈诗染。

  欧阳子贤:“沈姑娘,有什么事吗?”

  沈诗染:“喔!不是……我没什么事……”

  欧阳子贤:“可是,你这是……?”

  沈诗染:“欧阳老师,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你们俩就在这里等我,我需要去一下派出所。”

  欧阳子贤:“好,你去吧!小家伙交给我了,没事的。”

  沈诗染捡起晚报,打听了一下街边卖水果的老乡,很快就找到了西街派出所。

  沈诗染把晚报递给值班的民警,直接说明了来意。

  警察:“你是说,你认识上面的女子?”

  沈诗染:“我想,应该是的。当然我不清楚是不是和我认识的人长得相似的其他人。如果看这个女子的脸部,我确定非常像我认识的一个女人,她叫平玉霜。”

  警察:“你和这个叫平玉霜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沈诗染:“其实我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在北京的时候,因为一件特殊的事情,我拍过很多张这个叫平玉霜的女人的照片,所以对她的面孔很熟。”

  警察:“那么,你说的这个叫平玉霜的,是北京人?”

  沈诗染:“她并不是北京人,但是有几年时间住在北京。她有一个私生子,是个小男孩,现在应该有七八岁。这个女人应该早就离开北京了,但是后来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警察:“恩,那好的,非常感谢你。不过我们现在只是从你这了解了一个姓名线索,很难侦查这个女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到达那个死亡现场,可能破案难度很高。因为她乘车地点和下车地点是难以查清的,因为各售票处都不会有身份证实名记录。”

  沈诗染:“哦,这我知道。只是,我很担心如果真的是平玉霜,那么她那个小儿子失去了母亲后,就成了真正的孤儿了,以后怎么生存呢?”

  警察:“这个只能等案子告破之后,才有可能查到她儿子的下落。对了,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和手机吗?一旦警方需要有什么询问或者进展,我可以通知你。”

  沈诗染:“当然没问题,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就行了。我叫沈诗染,是个画家。”

  警察:“沈诗染?!你就是那个北京很有名的女画家?好像有个电影的插曲是你和郑思远唱的,是吗?”

  沈诗染:“是的,是我。”

  警察:“好的!非常荣幸。谢谢你的帮忙,案子有了线索,一定通知你。”

  沈诗染:“好的,再见了。”

  就在沈诗染到达阳朔的这天,在深圳,在平玉霜曾经打工过的那家饭店。饭店的老板娘从报纸上看到了和沈诗染看到的同样的消息。

  饭店老板娘从报纸的照片上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女尸就是平玉霜。

  老板娘大呼小叫、连滚带爬的拿着报纸跑到了派出所,报告了这个吓人的消息。

  派出所的警察带着饭店老板娘去了平玉霜生前的租屋。

  出租房屋的老爷子已经向派出所报过警,也已经和饭店联系过。只是,都没有得到可靠的消息。

  而平玉霜被苏红叶和沈诗林送去的那家医院,和平玉霜上班的地方,相距很远,又不是一个派出所管辖。所以,平玉霜的房东和饭店老板娘,在此之前,并不清楚平玉霜发生了什么。

  平玉霜租房子的时候,登记的是真实姓名。现在,警察已经基本锁定了报纸上登出的女尸,应该就是平玉霜了。

  梁修竹,还呆呆的站在租屋的窗口,他还在痴望着妈妈归来的身影。

  直到房东打开房门,警察进入房间的时候,梁修竹才紧张的、憔悴的转过身来。

  从房东和警察眼中,聪慧早熟的梁修竹读到了不祥的情绪。

  房东:“孩子,待会我们还一起吃饭,好吗?”

  梁修竹:“爷爷,我妈妈呢?我要等我妈妈。”

  房东:“唉……”

  警察:“小朋友,你妈妈可能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叔叔帮你换一个住的地方好不好?”

  梁修竹:“我要找我妈妈……”

  警察:“小朋友,你看,叔叔帮你换一个住的地方,然后你在那等着妈妈,好不好?”

  梁修竹:“可我妈妈回到这里会找不到我啊?”

  警察:“叔叔一定会告诉妈妈你的新地方啊!那样妈妈就会找到你的。”

  梁修竹沉默了,泪水顺着他疲倦的脸蛋簌簌的挂了下来。

  房东老头感到难以言喻的心碎,眼睛也湿润了。

  警察让房东老头仔细的写了一份平玉霜来到这里租房之后的整个行为情况和与人接触过程的某些言语材料,然后大体登记了一下平玉霜遗留的一点东西,做了笔录。之后将平玉霜的全部东西打包封好,带上梁修竹,离开了租屋。

  在平玉霜生前打工的饭店,警察详细取证了从平玉霜第一天来到这里直到失踪前的全部在饭店内的活动表现情况,以及接触的人等对象范围。然后饭店的老板娘也写了一份关于平玉霜的行为情况证明材料,签了字。

  此后,这个派出所的办案警察,将全部这些材料上报了上级,第二天,整个深圳各个派出所和公安分局的外勤科,都接到了一份关于平玉霜失踪案的通报。

  而负责查证当日平玉霜在医院情况的那个派出所的警察,也当然看到了这份通报。

  很快,当日在医院对平玉霜受害情况进行调查的警察,就和平玉霜租屋所在地派出所取得了联系。

  于是,一个平玉霜失踪案的协查小组,由深圳市内的这两个派出所和市局派出的部分警官联合组成了。

  这个小组的第一站,当然就是当日苏红叶和沈诗林送平玉霜所去的医院。

  经过在医院的再次取证和核查,警察小组确定了平玉霜在医院里签下的是一个假名。也就是可以确定,当时在这家医院被查出艾滋病的女人,就是平玉霜。根据医生的叙述,按照当时苏红叶和沈诗林反应的情况,可以肯定平玉霜是受到了严重的暴力侵犯。而平玉霜的死亡,很可能是因为被查出艾滋病之后,因为绝望而自杀。

  那么,现在此案需要指向的目标,就是谁对平玉霜实施了暴力侵犯?追踪伤害平玉霜的犯罪嫌疑人,就是这一小组警察的工作核心了。

  因此,这就需要尽早再次联系到当日最先发现平玉霜晕倒在路边的苏红叶和沈诗林。

  当时苏红叶在派出所留下了姓名和手机号码。所以,警察小组很快就拨通了苏红叶的电话。

  而在此之前,医院所在地派出所的警察已经和市局刑侦科联系过,也已经去过苏红叶报告的仓库现场进行过拍照和取证。

  因为当时的仓库现场非常混乱,虽然取到了部分男性身体毛发体毛皮质以及鞋印之类的证物,但是据此查证嫌疑人,显然是十分艰难。

  但是根据医生的描述,当晚在平玉霜身体的伤痕上面,检测出有酒精的成分。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应该是喝酒之后实施的暴力侵犯。而现场取证的犯罪嫌疑人特征,应该是三人到四人。警察据此推断,侵犯平玉霜的犯罪者很可能是当晚在附近酗酒之后实施的犯罪。

  那么,在平玉霜打工的饭店到那座仓库之间,是否还有酒馆和酒店,或许就是一个线索。

  平玉霜案调查小组的警官,打通了苏红叶的电话。

  苏红叶和沈诗林已经结束在深圳的行程,回到了北京。

  当苏红叶从电话里听到平玉霜的名字时,十分的震惊。

  苏红叶比较详尽的报告了自己对平玉霜所了解的一切情况,但是对于在深圳发现平玉霜时的情形,基本还是限于已经做过笔录的过程。

  而就在苏红叶和深圳警方通过电话之后,苏红叶又接到了沈诗染从阳朔打来的电话。

  当然,苏红叶在电话里向沈诗染证实了沈诗染从晚报上看到的情况已被警方查证属实。

  在阳朔和苏红叶通过电话之后的沈诗染,几乎陷入了莫名的绝望和痛苦。

  她无法理清自己的心绪,但她只觉得似乎冥冥之中是自己亲手将平玉霜推上了今天这条绝路。

  而现在,自己好像正在承受这种恩怨情仇带来的因果和代价。

  而这些,所有这一切,最开始仅仅是因为郑思远和自己父亲的义父义子关系,以及梁建恒的小人行径。

  可是,沈诗染并不清楚,其实今天的一切,早就在自己的母亲嫁给自己的父亲那一天,已经都注定了。

  因为,对于梁建恒来说,自己最爱的女人叶阳,只要嫁给谁,谁就是他今生的敌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而沈诗染的父亲沈自雄,恰恰就选择了叶阳做了自己的妻子。

  而对于沈自雄来说,叶阳又恰恰不是他所爱的女人。因为,对于沈自雄来说,世界上本就没有他爱的女人。在沈自雄的生命中,他所爱的,只有男人。而且只能是郑思远这样的男人。

  因为在旅途上和沈诗染的巧遇,欧阳子贤逗留在了阳朔。

  沈诗染终于打通了还没有离开香港的郑思远的电话。

  在漓江边,在迷离的漓江雾影柔风中,沈诗染告知了郑思远关于平玉霜的消息。

  郑思远,从沈诗染的气息里,从沈诗染带有沙哑的声音中,听到了痛苦和绝望,听到了某种刺痛人心的悲痛。

  是的,时隔几年后,突然听到的如此意外的消息,让郑思远也由内而外涌起了深深的悲凉和怅然。

  因为,曾经在那寂寞孤单的童年里,郑思远也体味过人生的无助和孤独。

  而现在,那个叫梁修竹的孩子,还不到十岁,就已经不仅仅是要独尝生命的孤单和无助,还有更严酷的面对这个世界的恐惧和苦难。

  可是,在沈诗染的声音里,郑思远分明还感到了除此之外的另外的一种伤痛和失落,甚至是苦痛。

  那么,还有什么会让已经从风刀霜剑中走过来的沈诗染这么哀愁呢?

  郑思远还并不清楚沈诗染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他更不清楚沈诗染非常害怕告诉郑思远这么可怕的事情。因为,沈诗染更怕的是自己的父亲沈自雄如果知道了他的外孙患了绝症,会承受什么样的打击和刺激?

  只有沈诗染自己才会懂得,直到她生了儿子之后,才慢慢懂得了什么是血缘,什么是父母和儿女。而当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即将要成为这个世界的弃儿时,她才更深切的领略了一个人养大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又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就要弃绝自己,那种割裂肺腑的痛楚和受伤。

  而这一刻,当然还有一件郑思远不会想到的事,他和沈诗染通话的时候,他昔日的恩师欧阳子贤,就站在沈诗染的身边。

  沈诗染和欧阳子贤交代的很清楚,决不能对郑思远和其他人提到孩子的事情。

  当欧阳子贤从沈诗染手里接过手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突然在紧张的起伏,甚至自己的呼吸也变得那么难以平静了。

  欧阳子贤:“思远,我是你的老师欧阳子贤,我现在在沈诗染身边。”

  郑思远:“!……?老师?!欧阳老师!你!……你怎么会?老师!你和诗染在一起?!”

  欧阳子贤:“是啊,思远!我现在在桂林阳朔,就在沈诗染身边,我手里拿的就是沈诗染的手机。思远,是不是忘了我了?”

  郑思远:“老师!思远怎么会忘了你?老师,思远每天都在想你!你怎么会和诗染在阳朔呢?”

  欧阳子贤:“唉!我和诗染是在船上偶遇的啊!差点就擦肩而过了啊!老师一直很惦记你,我已经退休啦!”

  郑思远::“老师,你怎么就不肯直接说一句想我呢?你根本就是一直想我,为什么就要说成惦记我?你怎么会在阳朔呢?”

  欧阳子贤:“好啦,思远,老师承认想你行了吧?我女儿在桂林工作啊,所以我退休就过来看看,正好就在阳朔巧遇诗染了。”

  郑思远:“喔!这简直太巧了啊!对了,老师,你自己有没有手机啊?”

  欧阳子贤:“你呀!呵呵,我哪有什么手机啊?我一个退休老头,又不是大老板,拿什么手机啊?”

  郑思远:“哦!不不!你这不退休了吗?太好了!恩,这样,你让诗染告诉你我的手机号码,然后你用本子记住。恩……这……干脆你告诉诗染,就在阳朔给你买个手机!你让诗染给你买。叫诗染教你怎么使用。让诗染帮你存上我的号码,然后我和你就可以保持通话了。”

  欧阳子贤:“嗨!思远,你让我拿个手机干什么?你整天到处飞,拍戏演出,哪有那些闲工夫和我打手机?再说,手机很贵啊!”

  郑思远:“好啦,你不用和我争了,我最近应该就会回到大陆,你让诗染把手机买了,和我保持联络,反正你退休了,我们俩北京见!”

  欧阳子贤:“啊?北京见?你真是……又犯毛病了!”

  郑思远:“好啦,我的老师,你把手机给诗染吧,我和她说话。”

  沈诗染:“思远,放心好了,我已经听到了,我在这边马上给欧阳老师配一部手机,我会很快告诉他怎么使用,没问题的。你在香港那边还很忙是吧?”

  郑思远:“诗染,我近期很快就会回大陆的,这边的演出和活动暂时快结束了。诗染,你是特意去阳朔写生吗?”

  沈诗染:“恩……也不是的,我带着孩子出来走走……”

  郑思远:“诗染,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事情。如果只是平玉霜这件事,当然我们都很意外,我也觉得非常难过。我对她的小儿子担心。可是,诗染,你好像有别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对我说吗?有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啊!”

  沈诗染:“我……不,不是……”

  沈诗染哽咽了,她已经再也无力撑持自己的情绪,因为儿子沈科文那张稚嫩柔弱的脸蛋,就对着她的眼睛。

  面对着儿子这张令人心折而又心碎的脸颊,沈诗染百感交集,她不知自己应该恨郑思远,还是应该感激郑思远。她无法想清楚,如果郑思远不出现,自己的父母会不会离婚,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得病。如果郑思远不是父亲的干儿子,林西会不会和自己分手?自己此刻会不会独自承受儿子带来的痛心?

  可是,每当自己的家庭遭遇磨难的时候,最先出来全力以赴施以援手的,也是郑思远。无论是母亲去美国治病,还是父亲病倒住院,郑思远一直不惜一切的付出自己。

  而现在,郑思远又告诉她,有任何事都可以帮她,而对此,对郑思远的表白,沈诗染毫不怀疑。

  因为几年的时间过来,沈诗染已经不再怀疑自己对郑思远的判断。没错,郑思远是一个充满激情而裸露着个性活着的人,也是一个敢于追寻和面对自己真爱的人,为此甚至可以无视别人的感受。但是,沈诗染也毫不怀疑,郑思远又是一个性情真实、心地坦荡的男儿,具有着天生的热血和慷慨,甚至从不会计较对他人的付出。

  曾经有多少次,沈诗染在心里告诉自己,应该恨郑思远。也曾经有很长的时间,沈诗染想让自己去恨郑思远。

  可是,每次当郑思远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真的让她直接面对时,她总是毫无悬念的冰消瓦解了对郑思远的恨。她想不清楚为何无法去恨郑思远,可是郑思远做的每件事,每次的言语举动,都让她确确实实的感觉到,她无法找出郑思远的可恨的地方。

  现在,自己曾经那么痛恨的梁建恒,已经撒手人寰了。而可怜的平玉霜,也已饮恨黄泉。扔下了梁建恒的儿子,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就要独自面对这个残忍冷酷的世界,去艰难承受他并没有能力承受的风刀霜剑的生存。

  而此时此刻的自己呢?自己这可怜的儿子呢?也许连继续生存的机会,也渺无踪影了。

  这一刻,沈诗染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和平玉霜的命运,竟是那么的相像!

  而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欧阳子贤,郑思远少年时代的恩师,虽然并不是一个事业成就斐然的人,也应该不算一个才华卓绝的名人,可是,他的气度是那么淡定,他的性情是那么包容,他的生活,好像也是快乐轻松和自由的。

  那么,从欧阳子贤身上,是不是可以更多的了解郑思远呢?

  沈诗染突然想到,没错,既然这么巧合的相遇了欧阳子贤,那么,当然这正是了解郑思远的机会!

  沈诗染在阳朔西街给欧阳子贤买好了手机,上好了号码,欧阳子贤和自己的学生郑思远,在阳朔街头,开通了第一次手机通话!

  而就在这一刻,在广西毗邻的另一个地方,在深圳,可怜的孤儿梁修竹,已经知道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母亲平玉霜,已经永远离开了他,永远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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