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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十九章:【活着的和死去的(续)】

2019-08-28    作者:安德烈德安    来源:www.9969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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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序言:

  什么是小说?

  小说是讲给懂你的人听的故事。

  小说是对人生的纪念,是对感情的沉淀,是对往事的怀恋,是对未来的预言。

  作为作者,你不可能指望每个人读懂你的小说,甚至也不一定会有多少人愿意付钱看你的小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块钱,哪怕只是一顿早餐钱。

  价值决定消费,消费又反过来决定价值。

  当你的作品对于某个读者具有某种价值的时候,他当然愿意付出与此相当的积分换取对他值得的阅读。

  每个作者都希望自己的作品拥有更多的读者,这也许并不只是自己的劳动换取了多少稿费的问题,某种意义上也许可能是作者所需求的认同感。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它可能是最具有弹性和广义性的题材了。因为,它可以是高雅的,深沉的,纯文学的,具有哲理性和思想性的,也可以是通俗的,娱乐的,大众化的。甚至也可以是庸俗的,粗陋的,毫无文学价值的,还可以是迎合时尚、追赶潮流的,绝对商业化的,只为金钱而写作的。

  作为作者,你想写什么样的东西,你喜欢写什么样的东西,你能写什么样的东西,你需要写什么样的东西,全在于自身的选择和取舍。

  如果你的作品,是带着自身的灵魂和内心呈现的,那么,也许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不是有多少人看过你的小说,而是有多少人理解你的小说。如果你的小说,可以让理解你的创作本意的人产生共鸣,那么,哪怕只有一个或者两个读者属于你真正的知音,像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的知音,或许,你把心血凝结成文字献给你的知音,也完全值得!

  本章正文:

  公元一九九八年,农历戊寅虎年。

  欧阳子贤的岳父赵安邦,在丹东病重住院。

  赵安邦,经历了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经历了出人头地的中年时代,在文革中成为政治运动中最活跃的人物。在文革后却沦为被出局的时代弃物。

  命运,没有听从他自己的意志,向着他梦想的方向行进。他在中年以后成为自己政治理想的牺牲品。在被时代潮流抛弃之后的日子里,他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反思自己的人生,回首走过的旅程,沉淀在心底的,除了懊悔,只有悲哀。

  为了在社会立足,他选择了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成家,选择了违逆自己本意的生存方式。甚至,完全封杀了自己的爱情和欲望,在禁欲和无爱的河流中,漂流到了生命的终点。

  而当年,年轻的欧阳子贤突然现身在圣水镇,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如沐春风的一刻,似乎正是看到了另一个年轻的自己就在自己眼前。那饥渴已久的心,似乎就在那一瞬被欧阳子贤春水般的眼眸滋润生发了。

  欧阳子贤带来的,是赵安邦新的活力和蓬勃的心情,还有无法遏制的希望和渴望。

  可是,最后自己的女儿赵宝春嫁给了欧阳子贤,这个让赵安邦心仪激赏的美男,成了自己的女婿。

  现在,生命已经无可挽回的走到了终点站,躺在病床上的赵安邦,用最后一点力气示意其他人出去,让欧阳子贤单独留在了身边。

  欧阳子贤轻轻握住岳父的手,看见岳父的眼角似乎仍然是湿润的。

  赵安邦:“欧阳……知道岳父、很爱你吗?……”

  欧阳子贤:“爸!……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欧阳子贤还是哽咽了。他不敢让自己的泪水流出眼眶,他握着岳父的手在颤抖。

  赵安邦:“子贤……好好生活……要对得起自己……爸很爱你……”

  欧阳子贤:“爸,我也爱你……爸……”

  他看到岳父的眼角终于流出了最后一滴泪水,一滴清澈的冰冷的泪水。

  赵安邦松开了欧阳子贤的手,用最后的一滴泪水,告别了这个不堪回首而充满泪与痛的世界。

  在自己的母亲过世之后,欧阳子贤身边的最后一个老人,终于离开了。

  安葬了岳父之后,欧阳子贤突然觉得心情十分的黯然。原来,爱一个人是可以在心底永不变更的,而爱一个不能去爱的人,也是可以到死都爱在心里的。那么,自己今生已经走过了六十多年,到现在自己真爱的人是谁?是自己的妻子吗?还是曾经一起读书的女作家宋春梅?是自己的老师徐正和江禹廷吗?还是自己的学生郑思远?

  在性别和欲望之间,在需要和真爱之间,六十多岁的欧阳子贤突然陷入了迷惑和茫然。似乎,自己的人生还并没有过真正的、可以经得起灵魂拷问的爱情。

  而现在,自己的岳父,那个几十年一直在心底爱着自己的人,还有自己的老师江禹廷,那个似乎也深刻的爱过自己的老头,他们都无可奈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个生命的轮回。当他们告别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是否心底都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永恒的寂寞?

  但是,欧阳子贤还不知道,他的另一个曾经对他情有独钟的恩师,徐正,此刻也已经因为肝癌住进了医院。

  守护在徐正身边的,是曾经和徐正一起度过了大墙内监禁岁月的任本良。

  任本良和欧阳子贤,本来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男人,本来他们都不是对男性有着独特情怀的人。可是,因为命运的锁链,因为人生的跌宕和起承转合,他们都在最需要情感慰藉和人性温暖的时候,遭遇了喜欢和爱慕他们的男性。

  而这种特殊的强烈的温情和怜恤,让他们的人生平添了曲折而复杂的内容,甚至改变了他们命运的航向。

  对于任本良来说,当徐正真的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当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共同面对每个昼夜的日升月落时,他才终于懂得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存在男性和男性的爱情,也才真的了解了一个男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女性无法替代的东西。

  那是一种混合了兄弟之情和父子之情的难以解释的情愫,但那又是一种在另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身上找到另一个自我的复杂的情感。

  当两个同样属于男性的灵魂,已经走到心心相印相濡以沫的一天时,别离,就变成了一种再也无法平复的痛。

  而在生命和情感的腥风血雨中,被命运所飘摇摧折了爱和被爱那颗心的,又何止是人生走向老年和暮年的男人们呢?

  沈诗染,此时此刻,也正在向她亲生儿子的生命告别。

  沈科文,终于还是没有挺过一九九八年的这个虎年。

  他带着自己短暂的、没有过父爱的残缺人生,离开了这个世界。

  甚至,直到他与这个世界永诀的那一刻,他的母亲也并没有让他的亲生父亲来看他一眼。

  而也是在九八年这个虎年,另一个受到另外一种命运的残酷洗礼的男孩,梁修竹,在郑思远和苏红叶的多方周旋和请求下,来到了北京。

  梁修竹,被郑思远安排暂住在郑思远的母亲、女作家宋春梅的家里。

  宋春梅亲自联络解决了梁修竹上学的学校。在经历了几年人生的惨剧和命运的风暴之后,在自己的生身父亲和母亲双双告别了这个世界之后,梁修竹,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北京。

  过早的看到人生的残酷,用一双孩子的眼睛,在根骨还没有长成的时候,就已经饱经了世事之冷暖沧桑,梁修竹,从冰铁一样的人间里,深深体味了人心的凶恶和人世的无情。

  他,在本来应该是如花的童年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被迫提前长成了大人,长成了需要在虎狼满布的丛林获得生存权力的警觉。

  在他的心底,永远深深印下的,是母亲跪在父亲的坟墓前那一刻的剪影,是父亲曾经给过他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柔情的亲吻和爱抚。

  现在,他却要在自己并不了解的北京,和这些自己并不了解也不熟悉的陌生人一起开始吉凶未卜的生活了。

  当背着书包的梁修竹站在宋春梅面前的时候,宋春梅感到自己的胸口是那么难以平静,那么奇怪的在激动和震惊。因为,她眼里看到的仿佛就是当年跟她一起去圣水镇的石仙小学读书的郑思远。

  那种和郑思远一模一样的孤独的眼神,那种和郑思远毫无二致的对成年人的警觉和距离,让宋春梅一瞬间就直觉的预感到了也许这又是另一个未来的郑思远。

  是什么样的命运,可以让一个根本与己无关的孩子在历进坎坷之后,能走进自己的生活?连女作家宋春梅也无法想清楚宿命的阴差阳错。或许,真的就是一切都是定数。

  对于一个女作家来说,领略和接受命运的定数也许是一种必然,可是对于一个三十几岁的女画家来说,在痛失自己的爱子之后,要接受命运的定数,又是何等惨痛和艰难的事!

  永别了自己儿子的沈诗染,在苏红叶和郑思远一众人等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家,回到父亲沈自雄的家。

  这一刻,强撑了太久太久的心,坚持了太久太久的意志,再也无法阻挡最深的肝肠寸断,沈诗染扑在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在这最绝望的时刻,在这最无助的时候,似乎整个世界上除了生身父亲的怀抱,已经再也没有一处可以让自己倾泻满腹苦水和泪水的地方。

  可是,比女儿更疼痛的、更肝肠寸断的,正是她的父亲。

  因为作为沈科文的外公,作为沈诗染的父亲,在亲历了女儿的怀孕、失恋、生子一直到丧子之痛后,沈自雄已经经受不起这么沉重的变故,他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这么可怕的打击和刺激了!

  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沈自雄的情绪完全破碎、意志完全崩溃了。

  郑思远和李玉良都察觉了沈自雄情绪和脸色的异常,也都看到了沈自雄因为过于痛苦而颤抖的嘴角和发丝,他的神色已变成严重的苍白。郑思远趋身上前,拉开沈诗染,按住干爹的人中,让干爹倚在自己的怀里。

  李玉良万分紧张的一把拉开门,喊着苏红叶:“快和思远背他上车,我去开车!”

  李玉良的蓝鸟一路疾驰,把沈自雄送进了医院。

  急救输氧之后,沈自雄暂时脱离了危险。医生把沈自雄安排在观察室。

  沈诗染一路跟到医院之后,看到父亲被送进观察室,终于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晕了过去。

  苏红叶喊来护士,给沈诗染进行了抢救,然后送进了病房。

  郑思远交代李玉良和苏红叶分别先照看一下干爹和沈诗染,自己跑到走廊尽头,拨打了浙江赵青汪先生的手机。

  郑思远:“赵先生,我有件急事,你方便吗?”

  赵青汪:“啊呦!郑思远!还什么方不方便的?有急事赶紧说!”

  郑思远:“我干爹进了医院了,应该是受到刺激,心脏出问题了,先生,你给我看看是否危险?”

  赵青汪:“喔!是沈先生,今年多大年岁了?”

  郑思远:“虚岁六十九,属马的。”

  赵青汪:“喔,就是刚刚进医院的?”

  郑思远:“是的,刚刚在家里突然受到刺激发病的,现在才到医院呢。暂时是脱离危险了。”

  赵青汪:“喔,那你就不用怕了,你干爹肯定没事,没有危险。不过,以后他这病可能会有些嗦,不容易根治。但是也别怕,不要让他再受刺激,慢慢想办法。不要紧的。”

  郑思远:“喔!那我就放心了!赵先生,很感谢,最近如果方便,就来北京,大家都想再和你聚聚。”

  赵青汪:“好的啦,思远,我一定会去的,快去照顾你干爹吧。我什么时候去北京,提前给你电话。”

  郑思远:“好的,先生,保重身体,再见。”

  赵青汪:“额!慢着,思远,我还有句话问你!你先别挂!”

  郑思远:“先生有事尽管说,思远恭听。”

  赵青汪:“恩,思远,我们在香港只是匆匆几日之聚,我还没有仔细问过你的生辰本命。但是几年之前我就看过你的电影,对你印象深刻,一直也对你有些好奇。你是否方便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呢?”

  郑思远:“嗨!先生,这还有什么问题!思远求之不得啊!据我干爹说,先生是浙江命学世家之后,而且修为极其高深,思远在香港见到先生时,本就有求教之心啊!只是事情过于忙碌,耽搁了。先生,我生于农历六二年腊月初六,晚上八点,戌时,属老虎的。我出生那天是阳历年呢!”

  赵青汪:“喔!这就难怪了!台湾梁湘润先生观你的面相,对我说你生有奇异的骨相,今世成就难有人企及,但是骨相过于清奇,也必定会有多次的大起大落。恩,这也就不奇怪了。”

  郑思远:“啊?先生,梁公真的这么说的?”

  赵青汪:“是的,思远,这样吧,这两天我就安排去北京见见你,我们见面再谈吧。”

  郑思远:“喔!那太好了,先生!我等你电话。”

  赵青汪:“恩,好的。”

  和赵青汪通过电话后,郑思远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是一种和干爹沈自雄有关的感觉,但是郑思远并没有理清这种感觉的具体内容,只是,这一瞬间的感觉,让他心里涌上了一缕难以言喻的不安。

  郑思远往干爹的病房走去,却在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原来竟是老师欧阳子贤的来电。

  郑思远:“喂,老师!你在丹东吗?”

  欧阳子贤:“是的,思远,我在丹东。你还好吗?”

  郑思远:“老师,我干爹住院了,我在医院呢。老师,我怎么感觉你的声音很憔悴,你从来没有让我觉得这么情绪低落啊!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给我打电话的?”

  欧阳子贤:“思远,我的岳父去世了,所以我有些伤感。”

  郑思远:“喔!老师,我明白了。真是不幸的消息。可是,老师,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太伤感啊!我这边干爹现在突发心脏问题,我不敢离开的,我不能过去看你。唉,因为我干爹的小外孙去世了,干爹受了刺激,我都快崩溃了。”

  欧阳子贤:“什么!?思远!那个沈诗染的小儿子过世了?啊?那个小科文?”

  郑思远:“是的,老师。沈科文死了!我担心我干爹就算脱离危险也受不了这个打击,我真怕干爹挺不过去。”

  欧阳子贤:“天呐,思远,他怎么能受了这个打击呢?你现在就是他唯一的安慰了!你千万不能离开他,其他所有的事你暂时先放下吧,寸步不离的照顾好你干爹,一定不能让他出事。”

  郑思远:“老师,我自己的事我都不在乎,电影我不拍了,无所谓的。可是我很怕干爹出事……”

  欧阳子贤:“不会的!思远,你干爹吉人天相,只要你在他身边,他不会有事。思远,我岳父已经安葬了,可是,我不能去北京看你干爹。因为我刚刚接到任本良的电话,我的老师徐正已经病重快不行了。我要马上赶去大连,希望能见他最后一面。”

  郑思远:“啊!?你说什么?徐正爷爷?”

  欧阳子贤:“是的,徐正老师现在已经是弥留阶段了,任本良电话告诉我,老师最后希望见一见我和你妈妈。我想,也许来不及了。”

  郑思远:“天呐!老师,徐正爷爷那么好的身体,怎么会?我马上给我妈妈打电话,她一定会去的。你等我妈妈的电话。可是,我连徐爷爷最后一面恐怕都见不着了。”

  欧阳子贤:“思远,你通知你妈妈就好了,你千万不要离开你干爹,我等你妈妈电话。”

  郑思远:“老师……你,是不是很痛?我……”

  欧阳子贤:“思远……你哭了?……”

  郑思远:“老师……我……我很痛……”

  欧阳子贤挂掉了电话,郑思远再也难以挺住自己的情绪,站在医院走廊的窗边,泪水顺着他清瘦的脸颊簌簌的滑落了下来。

  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医生轻轻握了他胳膊一下,递给了他一块纸巾,低声道:“郑思远先生,你不用这么难过的,你干爹现在脱离危险了,没事的。只是他心脏太弱了,需要人照顾。”

  郑思远:“我知道,谢谢。”

  郑思远擦了擦脸和眼睛,打开手机拨通了妈妈宋春梅的电话。

  可是在宋春梅接到郑思远电话的那一刻,宋春梅和欧阳子贤的老师,徐正老先生,已经拉着任本良的手,永远停息了他那颗充满了爱、充满了慈悲包容和智慧的心。

  徐正,一生没有结婚,没有子女,也没有近亲的亲属来大连给他送行。

  但是当宋春梅和欧阳子贤到达大连的时候,却看到一大群人聚集在徐正停放遗体的灵堂。

  这些人很多是徐正的学生,还有同事和文化界的一些交好和领导。

  任本良,虽然有过两段不幸的婚姻,但是走到今天,当徐正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在茫茫人海里,他从此也已经成了一个孑然一身的孤鸿了。

  可是,当任本良带着苍白的脸色和所有给徐正先生送别的人打招呼时,他的眼睛却突然被人群里的一张面孔顷刻惊住!

  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女性的面孔!

  这是一张曾经改变了任本良的人生和命运的面孔!

  因为这个女人就是当年从死亡线上把任本良救回人间的刘爱华!

  任本良虽然和徐正重回大连之后,已经多年,但是并没有刘爱华的消息,也并没有再见到刘爱华。因为对于任本良来说,他十分清楚,自己已经不应该再见到刘爱华,也永远不能再去打扰刘爱华的生活了。

  可是,曾经那么爱过自己的女人,曾经为了自己错付一切代价救了自己一命的这个女人,此刻就站在这里。

  凭着直觉,任本良似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当年风姿楚楚的高贵女人。

  可是,岁月是这么无情,今天的任本良和今天的刘爱华都已经是发白眼花的老人了。他们都已经不敢确认自己眼前的就是当年情心双投的情人。

  时间过去了几十年,当年师范学校的同学们,最先认出的竟然都是宋春梅。

  而当年的宋春梅是唯一一个中途退学离开学校的女生,也是所有的同学都记住了的名字。而后来的宋春梅却成了所有这些同学真正的骄傲。几乎他们每个人都毫无遗漏的收藏了宋春梅的全部作品。而宋春梅的身影也几乎是他们唯一能在报纸电视媒体上面经常可以见到的昔日同窗。

  此时此地,不是欢呼和雀跃的时间和地点,青春的记忆和成长的道路虽然充满美丽和感慨,但是此刻,曾经伴随过他们青春岁月的人,曾经启蒙了他们人生的人,现在就躺在这里,魂归极乐了。

  大家的眼里和脸上都流动着不舍而怅然的泪水,而这已经是一群老人的唏嘘之泪了。当面对着他们的恩师的遗体时,他们才真的感到,他们也已经华年不再,彼此都已经变成了老人。

  刘爱华,终于还是认出了任本良,认出了自己这一生曾经用生命去爱过的男人。

  任本良哭了起来,他颤抖着苍瘦的双手,用力的握着刘爱华的手,止不住老泪纵横,哽咽着哭了起来!

  这令人为之动容的哭声,是任本良这么多年来的仅有的又一次哭泣,这让人心折的哭声,是对徐正先生的哀思,是对沉埋在记忆中对刘爱华的爱和感激!这灼痛肺腑的哭声,是走过了半个世纪的悲歌!这是几代人的爱与恨的绝唱!在跨越几十年的波澜壮阔的时代浪潮中,他们迷茫,渴望,苦恋,绝望!当有一天他们真的懂得什么是爱情时,却发现最爱的人或者已经年逾古稀,或者正在离开这个充满泪与痛的世界!

  刘爱华凄然的、但又是激动而欣慰的拍着握着任本良的手,泪光闪动的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仍然散发着动人心魂的气息的老头。刘爱华的嗓音都有些苦涩而沙哑了。

  刘爱华:“本良!你真的还活着!唉,我总算在活着时还看到了你还活着!上天对我还是眷爱的……”

  任本良:“爱华!爱华,我欠了你太多太多,我欠你的,今生是不能还你了啊!爱华……”

  刘爱华:“唉!今生,就不还了,本良,还有来生,来生你再还我!”

  任本良:“爱华,我……哪有勇气面对你呢……”

  刘爱华:“不说这个,我懂。我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帮了你。那是我做的最值得的事。”

  任本良:“那么,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刘爱华:“我还好,现在看到你还这么健康的活着,我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可是,本良,我知道你一直和徐老爷子在一起,现在老爷子走了,你以后靠什么生活呢?”

  任本良:“我也七十好几快八十的人了,一个人的生活用不了多少钱,老爷子也给我留了一些积蓄,不会有多少困难的。”

  刘爱华:“唉,你从来就是个刚强的人,也是,那么重的磨难都没有让你倒了,还有什么能让你过不去的?”

  任本良生性就是个乐天达观的人,在连续不断的坎坷打击之中,甚至从不曾过于失望和懊丧过。所以,如今已经是将近八十岁的年龄,还是保持了比较健朗的体质。

  欧阳子贤和宋春梅,跟读师范时候的同学已经是一番颇有感慨但又矜持的叙旧,毕竟此刻不是怀旧的适宜场所,欧阳子贤还是和任本良聊了一下老爷子火化和安葬的事情。

  却又有几个从前师范学校的老师,也在这时来到徐正老爷子的灵堂,每人送了花圈和花篮,大家和任本良合议了一会,将出殡送葬的时间也都安排妥当了。

  第二天,整个一个中老年人组成的挺大的队伍,给徐老爷子送了最后一程,让一生无妻无子的老爷子总算入土为安了。

  虽然宋春梅急于赶回北京,但还是被当年师范的同学强留了一天,搞了个通宵达旦的聚会。大家一顿热血沸腾的回首当年,好几架相机轮番拍下几十张合影。临别又彼此留下了联络的手机电话,预备了不久之后的北京再聚首。

  有几个当年和欧阳子贤交好的男同学,因为也都已经退休,就陪着欧阳子贤在任本良那里呆了两天。

  欧阳子贤却一直在任本良家里住到徐老爷子烧完三七,这才定了心神,和任本良谈起此后任本良的去处问题。

  而这时的任本良,虽然嘴里说得还是满刚强的,表示自己要一个人继续在大连生活。可是,毕竟人到了这个年龄,曾经的那些无所畏惧的锐气,还是大不如前了。对于孤独无助的晚年,还是流露出了无奈和失落。

  宋春梅提前回到了北京,对郑思远叙述了徐正过世后任本良的情况。郑思远很快就给欧阳子贤打来了电话,告知欧阳子贤邀请任本良一起到北京住一段时间。

  任本良并没有拒绝,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锁了房门,和欧阳子贤一起踏上了大连到北京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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