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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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把节”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学生们开始到学校来补课。补课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在做了语文老师以后我才发现，山区小学的基础教育很差，很多孩子读了六年级，却连汉语拼音都认不全。他听说我打算给学生们补课，自告奋勇说要来与我轮换上课。到了补课那天，他准时来学校，这让我多少有点意外，我以为妻的到来使“火把节”失约，会让他赌气不来学校了。

  那天早上他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学校办公室，我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他在低头备课，心里竟有股热辣辣的东西涌出来。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他没抬头，眼睫毛却在快速眨动，我猜他一定已感觉到我来了。我轻轻地问他，你不理我了？他低着头说，是你不理我了。有笑容在他的脸上慢慢化开，我故意把脸贴近他的脸说，你不要开玩笑啊，我可当真的。他抬起头，脸色微红，目光快速掠过我的脸，不说话。看他的表情很放松，我多少松了口气，仰靠在他对面的长椅上，耳边听见他问我，李老师，你是不是要走了？我有些疑惑，问，谁说我要走？他说，我看出来的，你妻子是来劝你回去的吧？我没搭腔，他显然以为自己猜中了我的想法，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好久才语带伤感地说，我早知道你是要走了，你是高原上的候鸟，来来去去。我笑了，说，你不要乱猜。我的话像在敷衍他，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好怎样和他解释妻的到来。我的态度让他有些不满，没说话，收起课本起身往外走。

 &emsp【言情小说网：ẃẃẃ.9969xs.com】;我起身追出门外时，上课的“当当”响了起来，即使是假期补课刘老师也是那么准时。他的身影已拐进教室，我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办公室，从桌上抓起一本学生作业批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回头，见是妻过来。我皱了一下眉，看她还是穿着那条短短的裙子，这样的打扮和学校的环境很不合拍。我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她反问，我怎么不能来？她在办公室东张西望，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和陌生的，连粉笔她都要拿起来看上很长时间。我说，你回去吧，我还要上课。妻说，我去听你上课好不好？我很坚决地说，不好！她轻轻“哼”了一声，很不屑和我讨论似的。

  补课一上午要上四节课，我的课安排在后两节。课讲到一半，我看到妻从后门溜进教室，在后排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她的出现让教室骚动起来，孩子们频频回头，这不仅没让妻难堪，反让她有些沾沾自喜，高高地抬起头。我大声咳了一下，以发泄内心的不满，但妻对我这样的反应毫不在意。

  中午我和妻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饭店吃饭，她过来以后，我很少做饭，两个人就一起去外面吃，她很挑剔，嫌饭店脏，以至于我们把附近大大小小的饭店都吃遍了，直到我发了脾气，她才勉强和我固定在学校门前那家小饭店里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对妻说，你还是尽快回去吧，这里的生活实在太苦，你怎么受得了？妻顿了一下筷子说，我是要回去的，你不要赶我走。我说，你在这里呆着有什么意义，只会影响我的工作。妻脸上现出些许不以为然，她说，这也叫工作？回去上班那才是你的工作！我说，我不和你吵，我现在是老师，这就是我的工作。我和妻为了这个话题争论过无数次，我已有些厌倦。我们长时间沉默着。

  下午我去找他，他正把衣服和被子一件件拿到走廊里晒。见我，他端了长凳让我在走廊里坐，他自己拿了小板凳坐在我旁边。前几天下雨，院子里还积着雨水，夜晚一片蛙声，白天则有无数蜻蜓在泛着绿色的水面上飞飞点点。房檐把强烈的阳光挡在外面，几只苍蝇在阴影里“嗡嗡”乱飞，单调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他问，你妻睡了？我没精打采地点点头。过了好半天我才说，她自己跑来的，我也没想到。连我自己都听出来，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打断我的话，说，你不用和我解释。我转头看看他，从他的脸上我找不到我需要的东西，我知道他心里一定还在责备我。这时他突然叹口气说，你是有家的男人，你有你必须承担的责任，这里终究不是你呆下去的长久之地。他的话让我的头“嗡”地响了一下，其实我一直在回避这个很现实的问题。我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有微风吹来，饱含着水草阴湿的味道。树叶在响，如起伏的海浪声。他问，你会离开这里吗？声音里满是怅然，我说，你为什么会想到我走呢？他说，我做过很多个这样的梦——你突然消失了，我到处找，却找不到。我说，那是梦啊！他不说话。

  这时我的房门打开了，妻睡眼惺松地站在门口。他有点慌张，连带着我也有点不自然，站起来向妻介绍他。妻很平静地说，你们聊吧，我洗洗脸。说完转身回房间，只留下我和他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