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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收起痛苦的吟咏

2019-12-11    作者:淳于兆玄    来源:www.yanqingc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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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学校,涂天薰立即拿出那本串边相册,迅速找到席威的照片,只想看看已获永生的两个男人,到底长得有多像?

  平静还是震颤?已经习以为常,不会掀起波澜。

  盯着席威的照片,透过秀郎架的镜片,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看去都无法说服自己:影像记忆多么糟糕!竟然不如儿童,连人都没认出来!

  是先入为主作怪,还是一见钟情诱使?竟把长得毫无相似的两个男人,天人合一地当成一个,还那么武断,听不进半点分辨;那么认真,全情投入,爱得死去活来。

  看看照片,想想席叔,两个男人长得确实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双眼皮与单眼皮;箭眉与卧蚕眉;薄嘴皮与厚口唇……不用再比,也别去怪罪岁月无情,磨得年轮一塌糊涂,让人难辨真伪。既然认定荒唐透顶,这就是命。

  后悔吗?涂天薰觉得从来又没有这种感觉。

  呵,还是再看一眼席威的照片吧!在黑白的影像世界中,方寸之间的写照,会承载着几许厚重。他骤然发现:席威淡定自若的神态,闪出一种人性的光辉,深深攫住他的心。对了!这也是席叔拥有的那种光焰!毫无矫饰地直面人生,这神采多么相似……

  他寻求的正是这种东西,说不明白的饥渴,永不放弃的求索。人可以外貌不同,体态各异,心灵深处的爱却是忠贞不渝。有机会就要显露,并不因外界施压就屈膝。

  能爱上席叔这种男人,不是天意,也算福分。回忆那些朝夕相伴,情爱深篤的日子,他满足着,陶醉过,男人间无法压抑的本能,总是给他带来愉悦与欢乐。

  爱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想到这一点,涂天薰笑了起来,不是无知与弱智的自嘲;不是幸灾乐祸的讥讽;而是有被爱神俘虏过的诙谐与幽默。

  是啊!心甘情愿的一拍即合,就是这么过瘾!

  他想: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欲望。我寻觅着,付出过,得到了。尽管不再拥有,倒也并不觉得苦涩。只不过有些遗憾:我没有勇气走出世俗偏见的怪圈,让自己的情爱成了人类某种意识的牺牲品。啊,美好的东西都远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让那喜、怒、哀、乐永远陪伴着席威与席叔安详地留在南国的大海里吧!

 &e(言情小说网:www.₆⁹⑥⁹xs.Cc)msp;俗话说,富无双至,祸不单行。

  涂天薰指望从感情世界回归后,能从事业进取中找回一点心态的失衡。

  不错!在他去深圳期间,出国的书面通知已到了学校;晋升副教授的批文也到了学校。按理说,应该算双喜临门。可现实往往稍纵即逝,不那么好驾驭。

  涂天薰回来后,不仅没有资格享受这丰盛的套餐,反而被学校警告处分。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得从出国那事儿说起。

  涂天薰还在深圳的时候,高教部出国人员培训通知就送达了学校。因意大利语被列为小语种,公派出国人员须在北京进行语言培训,以减少出国后再学语言的时间。

  学校已经放假,涂天薰又不知去了哪里,系主任接到通知,急得火烧眉毛。她在校内校外问过许多人,甚至还与昆明有关单位联系过,可始终没找到涂天薰。然而时间紧迫,校方也不想轻易放弃这种难得的机会,只好向北京有关部门请假。

  这下可把事情弄大了。管理部门一查涂天薰何许人也?一非名流,二无背景,竟然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就想不参加培训;公派名额那么紧翘,眼红者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这块蛋糕。一旦有意外情况出现,各路好汉的争夺就没得说。没过两天,高层管理很快决定:不参加培训者由备取生替补,涂天薰便被取消了资格。

  遇到这种情况,学校爱莫能助;现在涂天薰回来了,可时过境迁,再想挽回谁也没这本事。过就过吧,也就那么回事儿。就算不能留学,可毕竟还有副教授身份。虽说没能锦上添花,那也不至于下十八层地狱。

  可天灾人祸说来就来,往往不需任何理由。只是灾难降临与女人有关。

  自屈菲从加拿大回来后,经过多方面不懈努力,保住了房产,却难见到亲人。她是个孝顺烈女。决不能容忍爹爹受辱离家,下落不明。她扬言:要不惜一切努力找到老人。

  随后,她兵分两路:自己飞去河北,去保定老家那边找;为争取时间,又吩咐柳姨飞往重庆找,就奔音乐学院去问涂老师,准能知道爹爹在何处。

  不过,她对柳姨的办事能力估计过高,只说打探到消息就算完成任务。

  炒股对柳姨来说,可以快速入门,凭的只是感觉。如果不是整个大市崩盘,她现在也摇身变了富婆。可财产的聚敛与人品素质并不成正比。

  一到重庆音乐学院,柳姨在深圳股海得意的那一幕自然就表演出来:

  她穿着水洗丝套装,再配上白色的网眼坎肩,蓝灰色太阳镜,天然的珍珠项练,不离手的小坤包,完全掩盖了富贵与贫困的气质区别,半老徐娘的姿色,本身那眼神就带着一丝忧郁,会让人相信她虽来自天上落金子的地方,内心却有苦难。

  校方很客气地接待了这个远方来客。

  柳姨口口声声要找涂天薰,说只有涂天薰才知道老人的下落……,翻来覆去总强调这几句话,让人一听就觉得她是受害者,因为女人不远千里为男人讨公道,那是最令人同情的事。谁希望弱者受欺负?

  在文明、高雅的音乐学院,失踪的涂天薰突然有了在深圳淘金;巧取老人巨额财产的消息,这无疑是最劲爆新闻!几百人的学校,虽说还未开校,自然也就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校园阴凉的黄桷树下,随处都可以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出国算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再清高的人也难以抵挡金钱诱惑;

  别看他平时不开腔,不出气,突然干出事来能把你吓死;

  嗨!业务好,心子黑,连老人的终身年金都想要,啧啧……;

  你懂啥子?见猪不整三分罪,这才叫真精灵棍儿!(注)

  ……

  要听这些吗?那可听不完。事实只有一个,谁能封住谁的嘴?

  开学后,校方最初要涂天薰写出深刻检查;退还那些不义之财。

  涂天薰反问:“我有什么错?”

  “你没请假?”

  “暑假不是假?”

  “别耍嘴皮子,你去深圳告诉了谁?”

  涂天薰没有回答。

  校方来劲儿了:“你这是无组织、无纪侓,为了你的个人利益,你把学校的名誉都毁了!”

  “我没想到出国前要进行语言培训……”

  “你一心都钻在钱眼眼里,哪会想到这些?”

  “我去深圳不是为了钱?”

  “人家说得有根有据,你想方设法打老人的主意,谁会冤枉你?”

  “能告诉我,是谁说的吗?”

  “这是组织原则,哪能随便告诉你?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涂天薰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不过,他认为这有些可笑,实在不屑一驳,只说:“事实胜于雄辩。我最初是去帮忙,只想快去快回,没想到去后就没法离开;后来是为了替席威出CD。”

  “涂老师,别说得那么复杂,你把席威找来对质。”

  “哎,”涂天薰叹了口气,摇摇头,再也说不下去……

  “怎么?你心虚了?”

  ……

  校方得势不饶人:“你现在还执迷不悟,你头脑里的个人主义思想在作怪,学校花那么多心血培养你,可你也太不争气,为了找大钱就把出国名额随便放弃了。你应该深刻反省!”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以金钱作为人生追求的目标,在学校如此,去深圳也是如此。我虽是CD的出品人,发行成功后,我除留下一百张,以备各方面需要外,版权与版税全部捐献给了国家,就连由此引发的外资企业选用上面的音乐,委托转交的版权费也捐了。我以人格担保,这是有据可查的。

  我涂天薰做人清清白白,在深圳的所作所为绝对光明磊落,没有丝毫损害任何人的利益,我是用爱心与良知完成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只希望能得到音乐界与听众的认同,别无其他目的。

  至于误了出国深造,那是我很不情愿的,因无法分身赶回而犯了过错,辜负了学校的培养,只有请学校原谅。让我以后搞好教学来弥补……”

  “涂老师,你还是先写出书面检讨,学校研究后,再决定你是否继续执教。”

  “那学校已认定我品行不端,谋财害命,不宜再为人师表?”

  “话也没这么说。可你直到现在都还在强词夺理,也没有任何人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啊,我明白了!”涂天薰横下一条心,话中带刺地说:“你们想要席威来对质,对吧?我只能抱歉地说,我没有这个能力,他已经去了天堂二十五年。你们面子大,可以请他回来。”

  校方一听,老羞成怒:“涂老师,你也太狂妄!好好说不行吗?你还非要说俏皮话,这哪像是要改正错误的样子?”

  面对校方的偏听偏信,涂天薰已经心灰意冷,他没想到对一个人的品行评判,竟然如此草率不公。他扪心自问:

  “我错在何处?错失了良机,对不起学校,对不起自己。可赵多文,席叔,席威,这一个个的生动男人,确实是我挥之不去的爱,尽管爱得不同,感情的真诚却没有差别。今天,就凭我这张嘴,要说得学校口服心服行吗?人类感情的复杂程度与苦衷,谁能说得清?唯有经历与体会过,才能趋于认同;就算说出我和席叔之间只有真爱而决无欺骗的全过程又怎样?谁会相信?顶多觉得离奇,接下来还是‘道德败坏’这铁定结论在等着你!这不等于黄泥染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有理说不清吗?赵多文不也告诫自己:保持沉默。罢,罢,罢!我的情爱既然特别,与众不同,还是让它深藏心底,永远别见天日为好。退一万步说,就是被校方取消教师资格,也比别人指着鼻子,戳着背脊骨骂下流话强。那将是一辈子的耻辱……沉默吧,姓涂的!你没有力量抵抗整个看不见的对立面。”

  涂天薰主意已定,他对自己的未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宁可站着生,决不跪着死的倔犟支使着他,见了棺材不但没有落泪,反而牛了一把:“我没犯什么错,也不会写检查,你们要处分就处分好了。只要不用胶布封住嘴,我仍有说与唱的权力,这种自由谁也不能剥夺。总有一天,你们会还我清白。很抱歉,对不起学校了!”

  校方为了维护威严,当然不容许一个青年教师公开对抗,拒不认错。经过集体研究,给了涂天薰警告处分。

  有关通报上说涂天薰不珍惜学校荣誉,无故放弃出国留学名额云云,没有涉及个人的道德品质与经济问题。

  最让涂天薰不满的是:即日调离教学岗位,安排在音像资料室工作,以观后效。

  是坏事还是好事?涂天薰受了处分,也换了一个环境,心情虽有些沮丧,可在工作中也有另外的乐趣,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同事之间也很融洽,时间一长,谁都觉得心里只有音乐的人,好像不大可能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

  工作之余,涂天薰利用音像室的先进设备,将席威留下的那些外国唱片,分门别类制成了四张CD;连同那些原版唱片;新发行的《金色草原——席威抒情歌曲选》等,一同捐献给了学校图书馆。

  馆长十分感动,亲自问他:“这么宝贵的资料,涂老师,我们搞个简单的捐赠仪式,你可代表席威讲几句话,这样更有意义一些。”

  “不必了,馆长,我代表不了。这些唱片由席威先生五十年代从苏联带回,文革浩劫中散失在民间,黄啸桐先生冒着风险保存下来。几十年过去了,两人都先后辞世。我有机会见证这些唱片,纯属偶然;但对学校图书馆来说,这就是必然,也是一种荣耀。发行席威CD是我多年的愿望,能有机会实现,全靠深圳的同仁帮助。历史是公正的,席威的音乐在中国当代音乐史上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你们收下就行了。”涂天薰说得甚为低调。

  “涂老师,你受苦了!这些东西已足以说明你的人品,我要向有关领导反映……”

  “不,不,馆长,这是两回事,千万别扯在一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相信有见分晓的时候。”涂天薰不等馆长说出来,敢快阻止了他。

  权力意味着什么?那就是铁腕。白纸写上黑字,代表一种庄严与肃穆,如果说情就改,那岂不成了沙盘写字?声乐系主任也好;图书馆馆长也罢,虽然经过多次努力,始终没能改变涂天薰的命运。

  涂天薰每天足不出校,并逐步习惯了资料室的坐班制工作。他自身的专业水准全靠下班后的练习来保持。不少家长与学生先后来找他,希望他能利用双休日给学生上课。可涂天薰婉言谢绝了。

  因他只认死理:既然已无教师资格,还有何课可上?纵使为了学生,只要上了课,岂不证明一切向钱看吗?

  他不想挑战制度,只想维护人格的自尊。说是对峙,又无刀光剑影,但“下课”后,必须离开教室。

  半个学期过去了,涂天薰已经习以为常,只要没离开音乐,他就永远不会寂寞;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把《东方之珠》、《香格里拉》等编成了教材。

  年富力强的优秀声乐教师就这么转了行,实在是学校的一块心病,碍于权力与面子,这事也就只能搁着。

  久等必有善。涂天薰的命运转折点终于出现,那是在遥远的英伦。

  英国《卡迪夫国际声乐比赛》是音乐界公认的含金量最高的全球赛事之一。

  在全世界众多的国际声乐比赛中,我国青年歌唱家近年在莫斯科、维也纳、巴黎、图卢兹、纽约、里约热内卢等的各类国际声乐比赛中,均获得过多种奖项,为祖国争得了荣誉;惟有《卡迪夫》未被中国人征服,数度冲击,皆杀祤而归。

  我国今年派出一男一女参赛,未进第二轮即遭淘汰。

  在赛后的欢送会上,中国大使馆文化参赞与意大利著名声乐教育家贝尼奥吉先生邻座,贝尼奥吉先生应邀担任了本届比赛评委。

  参赞见这意大利专家与我国钢琴伴奏老师挺熟,觉得有些奇怪。随后知道贝尼奥吉先生是中国的老朋友,曾到过北京讲学,就顺便谈起中国选手的情况。

  贝尼奥吉先生直率地告诉他:“你们有保留,没有派出最好的选手。”

  参赞认为意大利专家出于礼节性的安慰,就笑而不置可否。

  可贝尼奥吉先生非常认真地说:“我在北京选拔的教师涂,没来米兰。”他两手交换了一下说:“掉包!”

  有这种事吗?参赞纳闷:这不成了开国际后门?顿是感到很没面子。

  贝尼奥吉先生见参赞情绪低落,就诚恳地说:“参赞先生,我愿以我的名义,推荐涂申请意大利人文主义奖学金,帮助中国,只限于涂,他优秀!通过了严格考核。可不可以?”

  ……

  很快,北京知道了这件事。

  民谣说:中国人怕官,官怕洋人,洋人怕老百姓。

  涂天薰是否受惠于这众所周知的“连环套”,实在不好说;可音乐学院师生都知道:涂老师重返教学岗位后,获得了意大利国家人文主义奖学金,去了米兰。

  注:精灵棍儿——四川方言,相当于聪明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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